“结账。”
李世民丢下几枚铜钱在桌上,声音沉稳,听不出喜怒。
他站起身,与长孙无忌和尉迟恭交换了一个眼神,三人心照不宣,转身便朝着夜市外走去,方向,正是方才那爆炸声传来的地方。
三人高大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了夜市的人流之中。
烧烤摊主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,眉头却紧紧地皱了起来。
他低头收拾着桌上的陶杯和竹签,脑子里却在飞快地转动。
这三个人,不对劲。
他们的衣着虽然是寻常富商的打扮,但那身气度,尤其是为首的那个中年人,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寻常商人,哪有这般气势?
而且,他们问的问题也太奇怪了。
对啤酒、烧烤好奇也就罢了,可对许大人研究的火器,刨根问底,这就不寻常了。
尤其是刚才,自己提到官府时,那老者眼中一闪而过的锋芒……
摊主擦拭木桌的动作猛地一停。
他想起来了。
前些日子,县衙里贴出过告示,说是如今长田县声名在外,恐有别国或是其他州府的探子前来刺探情报,让全县军民务必提高警惕,若发现形迹可疑之人,立刻上报。
形迹可疑……
这三个人,可不就是形迹可疑!
摊主的心“咯噔”一下。
“婆娘,你看好摊子,我出去一趟!”
他对着里间正在穿串的妻子吼了一嗓子,连围裙都来不及解,便匆匆挤出人群,朝着李世民三人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。
……
另一边,李世民三人早已离开了喧闹的夜市。
他们循着方才爆炸声传来的方向,穿过几条安静的里坊,来到了一片相对空旷的区域。
空气中,似乎还弥漫着一丝淡淡的、类似于硫磺的硝烟味。
前方的路,被一道新立的木栅栏给挡住了。
栅栏上挂着一块醒目的木牌,上面用苍劲有力的墨迹写着八个大字。
“军事重地,闲人免入。”
几名身穿长田县特有黑色劲装的士兵,手持长枪,面容肃穆地在栅栏内外来回巡逻。
透过栅栏的缝隙,可以看到里面是一个巨大的院落,似乎是某个工坊或者军营。
院落深处灯火通明,隐约有人影晃动。
就在这时,院落的大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打开。
几名士兵抬着一个用厚重油布严密包裹着的长条形物体,小心翼翼地从里面走了出来,不知要运往何处。
那东西看起来极为沉重,几个精壮的士兵抬着,脚步都有些踉跄。
整个区域,都笼罩在一种戒备森严的紧张气氛之中。
李世民的瞳孔微微收缩。
这般严密的防卫,这般神秘的举动,无一不在印证着他心中的猜测。
方才那如同天雷炸裂般的巨响,绝对大有来头。
再结合刚才那小摊贩的话,顿时便让李世民的眼神之中多出了几分炽热。
若这等威力,当真可以由人来掌控……
李世民的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,既有惊骇,也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……炽热。
为君者,谁不渴望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?
他征战半生,所依靠的,无非是精锐的兵卒,锋利的刀枪,神骏的战马。
可若是有一种武器,能于百步之外,发出雷霆一击,摧城拔寨如探囊取物……
那这天下的战争,将会是何等模样?
大唐的边境,又将会何等稳固?
想到此处,李世民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。
他一定要亲眼看看,那能发出巨响的,究竟是何物。
想到这,李世民侧过头,目光投向了身旁的尉迟恭。
“敬德,可有办法进去?”
尉迟恭一言不发。
他那双锐利的豹眼,如鹰隼一般,迅速扫过整个院落的围墙。
这里的守卫滴水不漏,正门硬闯绝无可能。
但对于他这样的沙场宿将,天下间,还没有什么墙能真正拦住他。
他的目光,最终定格在了院落左侧一个不起眼的角落。
那里的院墙,因为地势的关系,似乎比别处要低矮一些,而且紧挨着一颗老槐树,枝叶繁茂,正好可以作为掩护。
尉迟恭没有说话,只是朝着那个方向,微微扬了扬下巴。
“陛下,那里!”
一个简单的动作,李世民便已心领神会。
“走。”
他没有丝毫犹豫,当先迈步,三人如三道鬼魅,悄无声息地贴着墙根的阴影,朝着那个角落摸了过去。
月黑风高,正是夜探之时。
几人鬼鬼祟祟地来到了那处低矮的墙角下。
尉迟恭左右看了一眼,确认巡逻的士兵刚刚走过,短时间内不会回来。
他深吸一口气,脚下猛地发力,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只矫健的狸猫,没有发出半点声响,双手便已搭在了墙头。
手臂肌肉贲张,一个引体,整个人便悄无声息地翻了上去,稳稳地蹲在墙头,动作干净利落到了极点。
他伏在墙上,先是探头朝院内观察了片刻,然后才回过头,对着下方的李世民和长孙无忌伸出了一只蒲扇般的大手。
在尉迟恭的帮助下,即便是养尊处优的李世民和文弱的长孙无忌,也算有惊无险地爬上了墙头。
三人如壁虎般,紧紧贴在墙头之上,借着夜色和树影的掩护,紧张地向院内望去。
然而,他们谁也没有发现。
在不远处街角的黑暗中,那个本该在夜市里卖烤串的摊主,正一脸骇然地望着墙头上的三道身影。
他的心跳得如同擂鼓。
翻越军事重地的围墙!
这已经不是形迹可疑了,这是明目张胆的刺探!
果然是探子!
摊主脸上露出几分兴奋之色,这样的功劳居然被自己捞到了!
他不敢有片刻的停留,猛地一转身,提起衣摆,用尽了平生最快的速度,发疯似的朝着县衙的方向狂奔而去。
另一边,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在尉迟恭的帮助下,也进入了院墙,三人悄无声息地从墙头翻入院内,稳稳地落在了一处堆放木料的阴影之中。
然而,方一站稳,眼前的景象便让三人齐齐屏住了呼吸。
这院落比他们在外面看到的还要大得多,而且绝非什么普通的工坊。
院内灯火通明,亮如白昼,数百名身穿统一灰色短褐的工匠,正在各自的岗位上紧张而有序地忙碌着。
有的在巨大的熔炉前,汗流浃背地拉动着风箱,火星四溅。
有的在长条形的木案前,手持各色工具,仔细地打磨着不知名的零件。
还有的则围成一圈,对着一张巨大的图纸,低声激烈地争论着什么。
整个院落,人虽多,声虽杂,却无半点混乱之感。
敲击声,打磨声,风箱的呼啸声,人们的低语声,交织成一曲紧张而又和谐的交响。
每个人都专注于自己手头的工作,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专注。
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投入,绝非任何强迫劳动所能达到的景象。